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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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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城

告別的時候,宮恒大概是唯一一個認認真真在傷感不舍的實誠孩子。

所以當七天後,一行人在渡城再見面時,宮恒是不理解的。

“不是?”在漓江裏待了幾百年的鄉下魚深感城裏套路深:“那既然你們都有默契會走到一起,當初為啥要分開呢???”

江在水憐愛地摸了摸傻孩子的腦袋瓜,心說這就是七歲小孩兒的智商嗎?

橫公魚呆在漓江裏,過一年忘一年,記憶永遠只有近七年的,可不就是永遠的七歲小孩。

七歲小孩面對朋友離別和陌生的“家長”滿心忐忑,誰想分別不過七八天,原本分道揚鑣的人又聚到了一起,頓時覺得自己純真的感情遭受了欺騙。

——

至於為什麽會迅速重逢,那就不得不提渡城了。

渡城,顧名思義,是個鄰著港口的交通要地。

港口名為“平舟渡”,為太虛大陸第二大港口。

漓雲城在漓江以南,躍玄觀以西,渡城則在漓江以北,躍玄觀以東,兩城一觀恰似一條對角線,斜斜跨過漓江。

漓江蜿蜒著流過整個太虛大陸的北側,若說它自西向東項鏈般系起了整個太虛大陸,那麽躍玄觀與其周邊,就是這項鏈正中最耀眼的一顆珍珠。

皇城雍都位於整個太虛大陸的中央,而自渡城起、至太倉城終的平倉運河,則是自躍玄觀至皇城的最佳途徑——如果不啟用仙門傳送陣的話。

若是要去其它地方,除非是直接動用四大宗門並皇城相互聯系的傳送陣網絡,否則從渡城借漓江水道,還是省錢省時省力的不二之選。

至於為什麽江在水一行人不用……

“那是傳送陣,又不是大白菜,出去歷練的小孩沒資格用。”——江夫人如是說。

——

所以,江在水雖不能確定是否會在渡城與這兩位冤家聚頭——活了千年的龍,沒準自己就能造個傳送陣——卻是十分肯定,姓祝的必然早早就知道她會到渡城了。

因此宮恒這話不該問她,該問他自家少爺主子。

宮恒一直是扮作小書童跟在祝江臨左右的,紅色實在是太張揚,和書童這個身份不太符合,他只好退而求其次的穿上了一身粉色。

粉色一上身,本就臉嫩的小少年看上去更加顯小了,傻乎乎的。

祝江臨不知道從哪裏買了一把素白的折扇,玄色的衣袍換成了一身淡青長衫,一眼看過去幹凈明朗。

此龍在午後的陽光中顯得溫潤和煦,與草長鶯飛的春天很是相襯,半點看不出一肚子黑水。

明朗的貴公子搖著折扇,在旁邊照常被忽視,幹脆就大大方方先把他們打量過一遍,而後很是自然地同江在水一點頭:“江小友,真是有緣啊。”

人家都湊上來了,再不順眼也要答應一聲,江在水一扯嘴角:“祝少爺,真巧。”

祝江臨仿佛看不出來她的不情願,笑瞇瞇地問:“旁邊這位小姑娘,江小友不介紹一下?”

江在水一行要在渡城休息一天,棲谷忙著收拾行李買船票,江在水便拉了游與明一起在渡城四下閑逛。

游與明本就對“旅行”這種事情不感興趣,還要被迫游街,一張臉已經寫滿了生無可戀,渾身上下就差寫滿“放我走”三個大字了。

她和橫公魚倒是有過幾面之緣,這粉色小書童竄出來時,游與明尚且只是詫異,再看與他同行的,竟還有個陌生的青色公子哥,整個人就不動聲色的警戒起來,手往暗器上摸,根本不打算接話。

江在水知道她的性子,無奈之下只好自己與祝江臨交談:“游弋,游與明,青風堂弟子,出來游歷的。”

她又轉過頭去,向游與明介紹:“祝江臨,無門無派,其它別問,我也不熟。”

游與明眨眨眼睛,看看她,又看了眼對面。

雖不知這從小知根知底的發小是上哪認識了個貴公子,但這般熟稔程度,想來對方也不是什麽窮兇極惡會威脅生命的組織,於是收了手又縮回腦袋,躲江在水身後繼續拒絕社交。

祝江臨打量了一番兩人,折扇一收,挑眉道:“清風堂?”

宮恒稍稍退後一步,小小聲給他解釋:“青色的青,是一個以醫師、毒師為主的門派,呃,也是四大門派之一。”

“好名字。”祝江臨笑道:“聽起來就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江在水嗤笑一聲,並未糾結祝江臨這句客套話,直接問:“祝公子先我們三日出發,又功力深厚,想必早早到了渡城,怎麽停留至今還未離去?”

這話問得怪不客氣,倒像是在趕人了。游與明在後面百無聊賴的聽著,突然想起出來時江夫人的千叮嚀萬囑咐。

那位一向深不可測笑臉迎人的觀主夫人,當時就差拉著她的手聲淚俱下了,她本還覺得江在水不是不分輕重的性子,眼下總算是明白了江夫人的擔憂從何而來。

江在水平時雖說總一副憋著壞的搗蛋樣,但性子其實挺好,游與明就沒怎麽見過她紅臉,怎麽這姑娘一見這位祝公子就好像吃了火藥一樣。

那位祝公子倒是半點不生氣,依舊一副笑眼彎彎的好脾氣模樣:“小友有所不知,這渡城連接東西,萬商雲集,屬實有趣得緊。在下好不容易回到這人來人往的繁華地方,本就打算好好游覽一番,既有如此城鎮,怎能不留下來好好欣賞一番呢。”

……游與明轉頭看了江在水一眼,見她雖然滿臉不爽,卻沒露出什麽困惑神色,於是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對面兩人,心想:什麽叫“回到繁華地方”?

龍子現世不是小事,和橫公魚不同,龍乃神獸,且是神獸之首,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何況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是對當事人的最好保護。

因此這件事,除了當事人江在水和江家父母,也只有江少觀主猜出了一部分,棲谷和游與明都不曾知曉全貌,更不知道“祝江臨”的真實身份。

游與明自己琢磨了一陣,猜測此人又有橫公魚相伴、又與江在水有怨,大概與江在水中的“咒”有關。不過既然江家父母敢放人出來,江在水又是心裏有底的模樣,那應當是事情已經解決。

雖說如此,到底是個不明底細不知敵我的人,還是不可不防。

她手伸入袖中,不動聲色地摸出一枚小飛鏢,藏入掌心。

祝江臨把她們的神情表現盡收眼底,面上不顯,心裏倒像是終於放了心。

什麽青風堂,未曾聽說過,誰知道裏面出來的人是什麽樣,這小孩身邊怎麽總是魚龍混雜的。

祝江臨想著,突然又對自己不滿了起來。

她身邊有什麽人跟他有什麽關系,用得著他替她試探嗎?

這邊江在水見問不出什麽來,幹脆也不問了,擠出僅剩的一小點禮儀,同宮恒一點頭,道:“既如此,祝二位玩得開心,我們就不奉陪了。”

說完,轉身就要走,結果大概是轉得太急,和一個匆匆跑過的少年撞了個正著。

少年瘦胳膊瘦腿,身量很是單薄,這麽一撞,直接一屁股摔到了地上,手裏抱著的一捆東西也順勢滾到了地上。

江在水一個趔趄,一旁的游與明連忙伸手扶她,把人扶穩站好,皺著眉朝那小少年看去,顯然是有些生氣:“毛毛躁躁,走路不看路嗎!”

祝江臨默默把手收回,折扇一開,饒有興趣地看起戲來。

那少年一身灰撲撲的麻衣,頭發用同色的布巾包著,臉上手上是常年風吹日曬的粗糙,雖然把自己打理的幹幹凈凈,令人生不出惡感,到底顯出幾分無可奈何的拮據來。

相比之下,江在水一身絲緞鵝黃長裙,衣袖心口浮動著若隱若現的陣法暗紋,一頭珠釵琳瑯,一見便知是精心挑選搭配出的,擡手投足間有環佩叮當,顯得靈動清麗又貴氣驕矜。

旁邊扶著她的游與明一身煙紫色長衫,雖飾物不多,只右耳上一枚不知什麽材質的黑色丁香墜,但一身好氣度,盡管長著幼態的包子臉,冷下面容時卻隱約壓下上位者的氣場,一看就非富即貴。

少年不過十幾歲的模樣,此時見撞了個穿著不凡的大小姐,坐在地上楞楞地不敢起,被游與明嚇得臉色微微發白。

“沒事沒事。”江在水趕緊壓下游與明,“也是我轉身太突然,不能全怪人家。”

她轉過身,和那一骨碌爬起來鞠躬道歉的小少年異口同聲地道了聲:“對不起。”

江在水楞了楞,為這突如其來的奇怪默契笑出了聲。

“還笑。”游與明一邊警惕著身後那位陌生公子哥,一邊沒好氣地看她,“轉個身都能摔,你能不能穩重點。”

江在水笑得更開心了,邊笑邊彎下身,幫少年撿起了那一卷紙,隨口應付:“好啦好啦,下次一定。”

她把紙遞過去,少年雙手接過,小心地拍了拍上面的灰,訥訥道謝,臉頰紅紅的。

江在水一時好奇,問到:“這是什麽東西啊?”

“是懸賞。”少年摸了摸後腦勺,有些靦腆:“小的正要把它張貼在布告欄上,小姐若是好奇,可以一並來看。”

“懸賞?!”江在水笑意還沒收,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江大小姐素來是個閑不住的,雖說做什麽都三分鐘熱度,但又什麽都想看一看試一試。

六七歲時,她的最大願望便是走遍整個太虛大陸,闖蕩江湖,順便行俠仗義。

懸賞二字一出,江在水從小被小叔培養出的江湖基因瞬間就躁動起來。

江在水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看向游與明。

“唉。”游與明頭疼地揉揉額角,不想多事,試圖勸阻:“咱們今日正午才到渡城,明日一早就又要出發,該休整一番,沒有時間……”

江在水眼巴巴:“嗚。”

“……”游與明妥協道:“好吧好吧,反正現在時間還早,只是去看看也無妨。”

“阿弋最好了!”江在水歡呼,拉起游與明跟著少年就跑,一邊走還一邊嘰嘰喳喳地問這問那,好奇心簡直要滿溢而出。

已經被告過辭的祝江臨與宮恒就這麽被甩在了身後。

祝江臨瞇了瞇眼,“啪”的一聲把他那寶貝扇子一收,笑了一聲。

“走吧,小魚。”他眼角還帶著笑的弧度,整個人看上去卻有點冷,聲音輕的像是自言自語:“有好戲看了。”

宮恒跟了他滿打滿算不到十日,就從來沒看懂過這位龍子的行動,只好先默默跟上了。

眼見著公告欄一點點出現在眼前,早早跟著少年跑到的江在水拉著她那位青風堂的神醫小弟子湊在榜前探頭探腦,宮恒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忍住,問:“少爺,什麽好戲啊?”

祝江臨眼底映著那一角鵝黃,連帶著整個人終於又沾了些暖意,好像把春日乍暖還寒的那點冷意化了化。

他手腕一轉,折扇敲在宮恒腦袋上:“說出來就沒有懸念了,你且看著便好。”

宮恒捂著腦袋瓜嘀咕了兩句,懷疑他那把扇子不是買來裝翩翩公子,而是用來打人的。

剛剛還一身冷意,活像誰惹了他,現在有暖回來了,這位大人真是和這大春天一樣,忽冷忽熱的。

算了算了,看著就看著吧,故事嘛,看到最後,總能有個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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